——沙漏……

——一种人类用来计时的工具……

——玻璃间倾泻的沙砾，看上去，就像是身旁飞逝的时光……

——可是……

——沙漏总有流尽的一天……

——而时间……

——却仿佛没有尽头……

……

清晨日出，黄昏日落，光与暗、黑与白交错，仿佛在提醒着——时间的脚步正匆匆而过。

抬头望了望窗外柔和的晨光，爱丽丝·玛格特罗伊德放下了手中的针线，从椅子里站了起来。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，清晨不过是太阳升起的时间而已，就和“下雨了”、“起风了”没有多大区别。爱丽丝放下手中工作的唯一理由，不过是她与人有约。

不需要梳洗，也不需要整理被褥，因为爱丽丝彻夜未眠。其实，准确的说，她的床铺早已经蒙上了厚厚的尘土，就和餐桌，和厨房，和这个家里大部分的地方一样。她曾经是个人类，即使成为了魔法使之后，她也比现在更像个人类，会睡觉，也会做饭，会打扫，可是…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，她不再睡觉，不再吃饭，也不再打扫房间……是的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。

离开屋子的时候，爱丽丝没有锁上房门。魔女都不太会锁门，因为她们的屋子里一般都设置着各种机关，比一块没用的木板有效得多。爱丽丝的屋子和普通人类的没有什么两样，可是她从来都没有锁上房门的习惯——即使在曾经盗贼横行的时候。当然，这一方面是因为面对那个黑白分明的小偷，不但是门，即使布下满屋的机关暗器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效果，反而可能给屋子带来更大的破坏。而最主要的原因，却还是……她不想这么做。

微风吹了过来，带着清晨还未散去的凉意，轻轻地拨动着爱丽丝身上的缎带。可是不管是远处的树，还是脚边的草，都纹丝不动，显得无动于衷。森林的清晨，就仿佛天狗相机里飞出的照片一样，静止的，凝固的……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下来。不知道以前红魔馆的那个女仆长，看见的是否就是如此的光景呢？爱丽丝想。

从魔法之森到红魔馆的路，说远不远，说近不近，只要走，总会到。雾之湖的景色也一如往常，不会多点什么，也从来没有减少什么……

“……不过是只青蛙……”

笼罩在湖上的浓雾，仿佛镜子一般的水面，飞舞的笨蛋妖精……一切一切都一如往常，就连森林里分明的四季，在这里也模糊了彼此的界线……

“……我是最强的……”

一路走来，真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，那可能就是红魔馆的门卫今天没有睡觉吧。不过爱丽丝来到门前时，门卫也没有出声询问——她只是斜倚在墙上，两眼无神地望着不远处漂浮着雾气的湖面，似乎在苦苦思考着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问题。虽然相识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，爱丽丝却发现自己对这只妖怪几乎一无所知，而且爱丽丝也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她。这大概是因为，这个门卫就和身边的雾之湖、头顶的太阳一样，每一天每一天，总会出现在同样的地方，做着同样的事情……一成不变。

也许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吧。明天反正也会见到，不用寻找她就在那里，反而让人失去了了解她的冲动，淡忘了她的存在，就像日月轮转，春去秋来……

爱丽丝没有在洋馆里逗留，直接来到了位于地下的图书馆，在那里，帕秋莉·诺蕾姬正在等着她……

“你来了……”帕秋莉淡淡地说，她只斜斜地瞟了爱丽丝一眼，立刻便又埋首在了面前的一堆纸张里。

“这个态度……我迟到了吗？”

“……”

帕秋莉抬起了头，和爱丽丝对视了一眼，露出一抹苦笑……她不知道，确切的说，她们似乎并没有约定时间。帕秋莉所知道的只有，她和爱丽丝确实约定了要在这里见面，而现在爱丽丝来了。

图书馆里很静，掉下一根针也能惊吓到人的程度。不过，也正因为如此安静，一些轻微的嘶嘶声吸引了爱丽丝的注意……那是一个放在书柜上的沙漏，晶莹透亮的玻璃之间，流动着金光闪闪的沙砾。虽然不理解，但爱丽丝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沙漏的存在，也已经习惯了充斥着嘶嘶声的图书馆。

这个沙漏并不大，但是因为颈非常的细，里面的沙掉落地非常缓慢，如果不是一直盯着看，很难注意到上面的沙有减少的迹象。不过今天，爱丽丝来得似乎很凑巧，因为就在爱丽丝注视着沙漏的时候，沙流尽了。一瞬间，图书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，爱丽丝做梦也没有想过，只是如此轻微的声响，居然能造成这么巨大的不同。

帕秋莉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，沙漏便轻轻地漂浮了起来，只见它优雅地回转了半圈，又轻轻地落回了书柜的顶上——沙又开始泻落了。

“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？”爱丽丝问道。她当然认识沙漏，只不过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帕秋莉要把它放在这里。

“是个沙漏吧，”帕秋莉平淡地回答道，“当然是用来计时。”

“这沙漏流得这么慢……”爱丽丝说，“而且，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时间来了？”

沙漏中细细的沙流慢慢地在底部聚集了起来，一点点，一点点，慢条斯理，似乎根本没有把自己的使命放在眼里。

“大概，我只是觉得如果听不见这声音，就觉得不能安心吧。”帕秋莉缓缓地回答道。

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经质了？”爱丽丝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。

帕秋莉手中的笔停了下来，她好像沉思了片刻，只是不知道她是在思考着答案，还是在思考是否要告诉爱丽丝答案。

片刻之后，羽毛笔又继续在羊皮纸上跳起了舞蹈。“是从上一个‘沙漏’不在了之后吧。”

这似乎不算是个回答，但是爱丽丝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“那么，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？”

“嗯，有个实验想请你帮我个忙。”

“那好吧，什么样的实验……”

耳边回荡着一成不变的嘶嘶声，爱丽丝又一次扭头看向了书柜顶上那个看起来傻傻的沙漏。

“怎么了？”帕秋莉问道。

“我只是在想，”爱丽丝的脸上今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，“我也去弄这么个东西，应该也不错。”

……

——沙漏……

——一种人类用来计时的工具……

——虽然粗糙，虽然简陋……

——但是……

——只有看着玻璃间倾泻的沙砾……

——我才不会忘记……

——宝贵的时光……

——一去不返……